1920年是韩国社会大爆发的一年,并不是指战争或暴力,而是说媒体、书籍和社会舆论。大约从1876年2月至1945年8月解放,韩国经受的殖民支配相当压抑和沉重,但并不野蛮或残忍。韩国年轻人(当然不包含女性)能够前往大阪或东京留学,也可以从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购买火车票北上至沈阳、长春、哈尔滨等地,甚至还能到莫斯科和柏林。当时朝鲜人和满洲人虽然是低于日本人的二等市民,但却在汉族之上。所以朝鲜的男性可以踏进日本帝国主义领土,“最先”看到了外面的世界。与此同时,20世纪20年代的韩国文学与艺术开始进入到繁盛时代。
第一次世界大战(1914年~1918年)后,世界彻底改变。帝国开始坍塌,爱尔兰独立战争(1919年1月)和埃及革命(1919年)、土耳其独立战争(1919年5月)爆发;印度开始着手准备成立新政府。1919年5月,中国爆发五四运动;3月,韩国街头爆发了3.1运动。正如被压抑的殖民地国家都会如此,朝鲜开始主张自己的主权和独立。1919年3月1日,在首尔仁寺洞泰和馆宣读了独立宣言。
直到那时,殖民支配下的韩国并没有出版自由,出版物受到了严格的管制。当时审阅相当严格,日本在1907年制定了限制新闻自由的法律,1909年制定了限制出版自由的法律。至此之后,获得报纸和杂志出版的许可变得更加困难。这其实和今天的网络审阅或禁止访问网站类似,只是当时是二十世纪初期罢了。
玄镇健短篇小说《贫妻》描写了一位艺术家的一生与物质主义,1921年发表于文学杂志《开辟》,2013年 Sora Kim-Russell 将其翻译成了英文。
作家玄镇健1900年生于大邱,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韩国文学界一枚冉冉升起的新星。
这样的打压使得人们奔上了3月街头,只是3.1运动未能实现朝鲜独立,也未能收回主权,什么都没能实现。不过,却削弱了日本限制言论自由的法律力度。比这些都要重要的是,3.1运动的象征性对韩国异常重要。今天的韩国政府定义“韩国式”(Koreanness)特点时常常会提到3.1运动。
规模虽小,影响力却大的3.1运动以后,日本殖民政府在1920年发布了新的文化政策。所有人(主要是上流阶层的男性)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,发行报刊变得更加容易。因此,仅在1920年一年,就给杂志社、报社、记者发放了409个发行许可证,要知道在此之前的10年里一共才发放了40个。(Source: https://koreanliterature.wordpress.com/tag/kim-dong-in/)
当时,首尔开始萌发乐观主义,后现代主义时代到来。包括在本文出现的另一个作家金东仁在内,作家们在东京创刊了文学杂志《创造》。1921年创刊了诗刊《蔷薇村》;1920年创刊“纯粹文学”杂志《白潮》和《废墟》;1925年朝鲜成立了韩国艺术家无产阶级联合会。由作家、戏剧家、作曲家、艺术家、电影导演构成的这一联合会直到1935年5月日本下令解散,出版了《文学创造》、《演剧运动》、《军旗》、《集团》等多种多样的杂志。
有这样两位应运而生的作家,正是生于1900年的玄镇健(1900-1943)与金东仁(1900-1951)。二十岁来岁的两位作家踏上了韩国文学的第一股浪潮,后来被称为韩国短篇小说的先驱。玄镇健在大邱出生,金东仁生于平壤,玄镇健于1920年通过文学杂志《开辟》登上文坛,金东仁则于1919年通过《创造》登坛。
玄镇健的第一篇短篇小说《贫妻》描写了一个艺术家与生计和现实孤军奋战的故事,1921年在《开辟》发表。金东仁描写自我包容与原谅的短篇小说《脚趾长得像我》发表于1932年。两部短篇小说都接近宗教故事,给人以启发。人类究竟是什么?爱和包容、原谅自己、原谅他人又意为着什么?
《贫妻》给我们展现了爱如何克服物质或现实的问题。令我们幸福的不是物质或财富,而是我们所珍视的和爱人的关系、朋友的关系、在一个群体里的归属感,以及和同事之间的关系。人类虽是现实的理性存在,但同时作为社会的一员也需要有人来真正用心倾听我们的话语。
《脚趾长得像我》讲述了刚结婚的人接纳自己,原谅自己过去的行为,学习宽恕别人的方法的一位年轻父亲的动人故事。小说篇幅不过7页,却简单明了地向读者转达了自我宽恕的教训。宽恕自己,不要憎恶自己,了解自己的能力是人类发展的核心,若想读懂释迦牟尼、耶稣、穆罕穆德所传递的这一信息就必须读许多本书,而金东仁却仅用了7页。
作家金东仁所写有关成长与自我宽容的短篇小说《脚趾长得像我》于1932年出版,2014年由Stephen Epstein 和 Kim Mi Young 译成英文。
金东仁1900年在平壤出生,是二十世纪二、三十年代韩国文学界的代表作家。
两部短篇都给现代韩国社会重要的教训。如果是韩国人,就算没有读过二人的作品,也都会知道两位作家(高中教科书里有这两人)。与上世纪二、三十年代文化繁盛的时代相反,今天的韩国就像是一个灰蒙蒙的反乌托邦。据经合组织(OECD)调查,韩国的自杀率和车祸致死率相当高,出生率和女性劳动力参与社会的比例却很低。两篇小说都在强调,不论社会压力如何,都要接受自己选择的职业、了解自己、宽恕自己、接纳他人。阅读着这样的故事,不觉间又向治愈和幸福迈出了一小步。
在选择回忆,创造记忆的过程中,人类和社会虽时而丑陋,但能够在正直的真相和精炼的事件中作出选择。换句话说,用温暖的视线看待事物,就能远离苦痛。看似在多个方面,金东仁和玄镇健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努力想要看更加明亮的一面。他们将二、三十年代殖民地社会自己想要的记忆内容,更加简练地、甚至删除了部分内容进行了诉说。就像今天的韩国人赋予3.1运动象征性一样。两个作品都展现了所有人类灵魂的一个方面,一个是艺术家找到爱和接纳的内容;另一个是接受自己的过去、自我宽恕的故事。在众多当时的作品中,这两篇小说至今为止还为人所读也不足为奇。
若想接纳过去,就要选择记忆。事实上,记忆本身就有选择性的意味。今天韩国政府的义务之一就是创造“韩国式”的东西。选择性的回顾韩国历史,形成想象中的共同体“韩国”。为在世界范围内定义“韩国式”,韩国政府与几个分支(偶尔不合,但基本上步调一致)一同向前。这是建设国家的事,也是涉及到北韩人民、中国朝鲜族,乃至洛杉矶韩国城这一大范围内的事,是需要敞开心扉进行的任务。
【参考】
若文学和照片能够进行比较,那么在过去数十年里有许多用照片重现韩国过去的作家。
摄影师金基赞因拍摄社会想要记住的神话,拍摄了被称为汉江奇迹的超高速发展的美丽照片而闻名,他的照片展现了穷苦的另一面。
与之相反,摄影师崔敏植的作品如实地体现了韩国正直的一面,发展过程中的苦痛。他的记忆并不是选择性的,他将经济高速发展背后赤裸裸的一面仔细地记录了下来。 |
某个午后,阅读一下《贫妻》和《脚趾和我很像》吧。在这两篇小说中能够找到如何度过充实一生的教训,还能看透韩国近代社会。
玄镇健的《贫妻》2013年由 Sora Kim-Russell 译成英文,金东仁的《脚趾和我很像》2014年由 Stephen Epstein 和 Kim Mi Young 译成了英文。两部作品都由韩国文学翻译院出版,在韩国文学翻译院官网能够免费阅读。
最后想说的一点是,综合《开辟》、《创造》等上世纪二、三十年代出版的文学杂志,用现代韩国语进行电子出版,最后再翻译成英文,我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博士论文选题。因为现如今,网络上若没有英文版,作品会随着时间的流逝,如烟雾般散去。不过,要是有了这些记录,世界就能更轻松地接近近代韩国文学最根本的部分。同时,全球学者能够获得关于第一批韩国近代文学更广范围的信息,也大大拓宽了韩国思考“韩国式”的选择范围。
Gregory C. Eaves Korea.net 记者
照片:韩国文学翻译院、韩国民族文化大百科
翻译:孙智爱 Korea.net 记者、金天香
gceaves@korea.kr